第11期 《动作的瞬间:舞蹈即兴》-即兴舞蹈:自由与限制如何统一

发布者:曾石如发布时间:2019-05-15浏览次数:1448

 关于“即兴舞蹈”的定义,国内外的舞蹈专家、学者从多种角度来进行定义。《国际舞蹈百科全书》对“即兴舞蹈”的解释为“人类动作潜在价值的自发性探索”,这种人类自发的探索行为不是被动的舞蹈学习行为,而是主动的探索行为。“主动探索”既是人类动作发展的需要,也是人类的生命本能,很多原始部落中的舞蹈都源自于这种生命的本能,这些动作不是按照某一系列程序化的舞谱进行学习,而是人类在大自然面前的即兴创作。北京舞蹈学院的舞蹈新作《流淌在实践中的“即现”的舞蹈》中间包含了不少即兴舞蹈的部分,我国学者王一川在观看演出之后,从一般艺术学角度去分析这部作品所蕴含的普遍品质,这些品质也揭示出“即兴舞蹈”背后的哲学思想,成为我们理解“即兴舞蹈”内涵的中国思考。他认为,即兴的概念与波德莱尔式的当下“瞬间”类似,其承认瞬间的重要意义,正如波德莱尔所说“现代性就是过渡、短暂、偶然”。波德莱尔的这一观点与西方现代哲学思潮有关,具有唯心主义色彩,强调非理性主义,推崇“直觉”为美学的本质,认为美学就是直觉的科学。“即兴”就成为“直觉”学说下的一种艺术创作方法,它运用片断式的象征手法来暗示人们的精神世界。在这样的理念下,“即兴舞蹈”就成为一种瞬间形成的、非理性的、短暂的、偶发的、不断变化的形式。除此之外,有很多国内学者将“即兴舞蹈”的本质看作是情感的释放与表达。如:贾作光老师所说的“以音乐为核心”,其实就是强调“即兴舞蹈”中的情感性,换句话说丧失了情感性的即兴舞蹈就不能成为好的即兴。冷永铭在其《舞蹈表演基本训练》中,也认为“即兴舞蹈”是由音乐激发下,动作对于情感的表达。

无论“即兴舞蹈”是人类动作潜能的自主性探索,还是瞬间形成并且不断变化的形式,或者是人类情感的体现,它都与人的发展密切相关。我们若从人的全面发展的角度来看待“即兴舞蹈”,或许这会成为它最为全面的内涵。人类在实践过程中,通过动作潜能的自主性探索达到了人类自我创化并且变革世界的能力,人类通过“即兴舞蹈”(实践行为)开显了人类的存在意义与世界的存在意义。当物质生产达到一定丰富程度的时候,人们的即兴行为不再仅仅满足于物质生产的需要,而逐步体现出自由的精神文化创作,人们开始在舞蹈中体会到情感、精神的满足,并且逐步获得了真正自由的存在方式。因此,“即兴舞蹈”中的“自由“是一种属人的自由,体现着人与世界的生存关系。“即兴舞蹈”使得人们从他者他律中解放出来,在内不受功利欲望,在外不受他律限制,全身心沉浸在“天地与我并存,万物与我为一”的自由状态中。琳恩·安妮·布洛姆、L·塔林·卓别林《动作的瞬间:舞蹈即兴》一书,对这方面有着较为深入的思考。

在《动作的瞬间:舞蹈即兴》 一书中,作者给出了关于即兴训练的诸多操作手段,这些手段给“即兴舞蹈”的内容划分了不同的训练维度。这些“即兴舞蹈”的训练维度,使得人们在即兴过程中的“自由行为”不是完全随机、任意地胡编乱跳,而是“自由”与“形式”的统一。舞蹈的物质材料是人的身体,舞蹈的形式符号是身体所进行的意象表达,它不能离开以“身体”作为最基本的物质材料。而且,“身体”不仅是舞蹈在时空中存在所必不可少的中介和载体,它也是舞蹈意象形成的重要环节。“舞蹈即兴”作为舞蹈的一部分,它和舞蹈一样,依靠身体传情达意,并且它还承担了与心灵或意识活动的当下连接,正如黑格尔所说的“艺术家的这种构造形象的能力不仅是一种认识性想象力,而且是一种实践性能力”。因此,身体的意象性传达是“即兴舞蹈”最为显著的形式特征。我们在这本著作中了解到“即兴舞蹈”具有系统性的训练内容,这些内容正是构建在上文所说的肢体语言在组织意象过程中所遵循的规律与法则,它们包括了:空间探索、时间探索、重力探索、人与人、人与物、人与环境的联系等等。肢体探索以动作元素为维度,通过不同的元素展开具有针对性的训练,这些元素就是既是“即兴舞蹈”的形式特征,也为“即兴舞蹈”提供了策略与方法,同时,也是“即兴舞蹈”的“限制”。因为,即使即兴舞蹈行为是主体自由地联想与创造,它也不能离开动作结构,它需要通过动作结构中的诸多要素来整理思路,用动作结构中的理性因素连接主体的情感与联想,从而将两者统一在一起。

《动作的瞬间:舞蹈即兴》包含了适用于不同年龄舞蹈学习者的即兴方法指导,并且给出了超过两百个即兴的建议和想法。其中很多练习具有较强的趣味性,它们具备“游戏”的一些准则以及能够为学习者实施创造力的空间,这一点也促使我深入思考“即兴舞蹈”中“自由”与“限制”的关系。“即兴舞蹈”的“游戏”属性“与康德、席勒、斯宾塞等人对于艺术起源理论的论述有着密切的关系。康德认为,“审美的合目的性不是概念的合目的性,因此与‘认识’和‘道德’活动不同”。审美活动的合目的是通过“反思判断力”决定的,它不涉及对象的概念,而是主体在对象事物的形式中获得审美愉悦。因此,审美活动具有一定的自由性,但也具有其合理性。席勒进一步阐述了审美与自由的关系,他深入分析了“游戏”是如何解放感性和理性的压迫的。他认为,“从人类的历史发展来看,感性冲动先于形式冲动。但是,当人们具有思想能力的同时,理性会压抑感性。逻辑的必然性或道德的必然性取代了自然的必然性。在这种情况下,人要恢复感性的威力,就必须先毁灭理性的威力。”席勒还认为,“只有一种方法能消灭这种状态而又同时保存,那就是在游戏或审美中实现这样的状态。”


那么,在“游戏”中,感性与理性、自由与形式、主观与客观是如何统一在一起的?席勒说:“游戏这个词惯指既非主观上偶然,又非客观上偶然的,既非外在必需又非内在必需的一切行为。”感性本能要求事物有变化,要求时间须有内容;形式本能要求时间应被扬弃,要求事物不应多变。游戏本能的目的是在时间中扬弃时间,使“变化”与“绝对存在”多样统一,彼此协调。感性冲动使人感受到自然要求的强迫,理性冲动使人感到理性要求的强迫,游戏冲动要消除一切强迫,在物质和精神方面都恢复自由。通过游戏,人才能实现物质和精神、感性与理性的和谐统一,人总是利用自己过剩的精力来创造一个自由的天地。因此,在“游戏或审美活动”中,人的感性本能和形式本能可以结合在一起,无限的自由能够在有限的形式中得以实现,这是人性发展的理想状态。

“即兴舞蹈”作为一种自由的舞蹈形式,它不仅从外部形式上与“游戏”类似,而且本质上与“游戏”中的“感性与理性”、“内容与形式”、“主观与客观”的统一相一致,因此,“即兴舞蹈”中“自由”与“限制”的辩证关系统也同样得到了很好的呈现。


——琳恩·安妮·布洛姆、L·塔林·卓别林推荐


撰稿 刘冉,编辑 曾石如